男人故作輕鬆地提傘，像回家一般，往那條巷子裏的古褐色的門裏。那是平靜的雨天，平靜得連腳下的雨水都沒能隨腳步濺起。黑色的傘沉默地穿過巷子，穿過門后收攏起來，斜靠在門裏的樓梯口。沒人留意的那傘子上的水滴默然地流去門外。
進入房間之前，男人在客廳外來回踱步，毫無目的的。客廳陳設著折合式的桌子和凳子，插著筷子的寳麗龍擱在桌面，一台老舊的電視機和與牆壁顔色不搭調的褐紅色沙發。在這個與藝術感絕緣的客廳，男人更多地感受到生活那單調的壓迫和隨之而來的喘氣聲。五分鐘，或許更長的一段時間，男人等待呼吸的節奏與心跳同步以後，拘謹地走入睡房。
睡房裏單調得只剩下生活的鼻息，除了那張面向窗外的褐紅色的沙發。女主人正躺在褐紅色沙發的一側，凝望著窗口外邊。男人不確定被凝望的是打落在玻璃上的雨水，或是透過雨水構建的另一個下午。櫥櫃和床頭老舊而實在，那裏頭絲毫沒有所謂美麗的思考，惟獨那褐紅色的沙發。它的存在給予女主人愛美麗的肯定，也是對生活的一種填色。男人習慣地先靠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支万寳路，做作地吸了一口煙且拒絕把視線停留在女人身上。
我應該開朗一點。男人有點彆扭，在想起上回也是做著一樣的事情之後。
煙頭燒了一半之後，女人坐直身子，隨即像洩氣的氣球一樣倒在男人的懷裏。那半根万寳路被搶到女人的手裏，被女人的唇膏留在濾嘴上。直至香煙熄滅，兩人不曾說出一句話，除了語言不通之外，他們在幾次的互動裏認識到，沒有語言會比擁抱更能安撫彼此的情緒。
從溫柔的安撫到強烈的征服感，兩种情緒的過渡牽引著兩人肢體上的不安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的觸碰，兩人在此時此刻都是毫不遮蔽的，那遮蔽的必要性被放在選擇欄裏的最後一項。唯一的理智點在套上安全套的一幕，男人和女人都不曾在這關口犯錯哪怕一次。
直到那濃稠的欲求以物質的形態被釋放出來之後，内在的欲望像氣體一樣緩慢地被驅散。同步地，身體迅速地分泌倦怠和空虛的激素，給腦袋不斷施加这兩种情緒。男人偶爾會自個兒糾結在這一塊在思索，男性對於性行爲如斯地執著，是基於過程當中那任意妄爲的互動和成就感，還是追求前奏那股腦袋充血的沖勁和現在這虛脫的滿足之間的反應差。無論動機爲何，日後，生理和心理上依舊還會凝結成另一股欲求，被壓縮然後排出，循環不息地。
睡房被回復到男人到來之前的模樣后，再次單調得讓男人無所適從。男人臥躺在床的中央，疲倦地望著女人之后得到一個微笑。男人詫異地發現這個微笑相比剛才的笑容多了一種職業的感覺，切斷了男人的一些聯想。這樣的故事發展遠不如男人所想像一樣。他那麽地期望自己如紳士般，付了錢，只用作躺在那褐紅色的沙發上打發時間。等待她訝異的表情，和後來崇敬的模樣。當一切循例地被搞砸了之後，男人羞愧地俯在女人的身上，奢求地等待女人哪怕一絲感謝的眼光。
女人輕撫男人的頭發。
你的初衷跟這個避孕套一樣，讓我安心，但畢竟它就只是一個避孕套。
2011年9月
故事裏的嫖客
